前陣子，北京迎來大風天氣，陣風可達9級左右。網(wǎng)上出現(xiàn)不少騎手在狂風中寸步難行的畫面，有些人被風吹翻后，站起來又再倒下……對于這一幕，楊雪再熟悉不過了，因為那一天，她也在送外賣的途中被大風吹倒了。
隨著我國互聯(lián)網(wǎng)尤其是移動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發(fā)展，外賣行業(yè)一路高歌猛進?！吨袊ヂ?lián)網(wǎng)絡發(fā)展狀況統(tǒng)計報告》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截至2019年6月，我國網(wǎng)上外賣用戶規(guī)模達4.21億，占網(wǎng)民整體規(guī)模的一半左右。
“懶人經(jīng)濟”催生了各種網(wǎng)絡訂餐平臺，送外賣的騎手也應運而生。在這個男性從業(yè)者占多數(shù)的行業(yè)里，不乏一些素面朝天，雖看似清瘦，但干起活來絕不亞于任何男性的女騎手。有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每100位騎手中，就有10位是女騎手，其中5位是90后，三成女外賣員是地區(qū)接單的單王騎手。
24歲的北京姑娘楊雪，就是其中為數(shù)不多的女騎手。
日常
“刮大風那天，單特別多。”楊雪的印象中，她的手機不停地響，想找個地方避風的時間都沒有，她的車被吹倒過好幾回。這個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姑娘，根本壓不住車。風最大的時候，阻力大得令她不得不剎車停在原地，等待那陣風過去了再出發(fā)。
即便如此，意外還是來臨了。取餐的路上，一陣大風讓正在拐彎的楊雪躲避不及，連車帶人一起被吹倒了。車砸在腿上，楊雪疼得動彈不得。她想打電話求救，可電話在車前面的口袋里，車壓著腿，根本夠不到電話。夜晚風很大，行人特別少，她坐了好久都沒看見有人路過，腿腫了，“感覺心也要涼了”。幸好路過的司機看見了她，把她扶起來。起來后，她顧不上腿疼，急忙給同事打電話，讓他幫忙取餐代送。
送外賣是個辛苦活，風里來雨里去，拼體力趕時間。楊雪有時早上6點的時候就要開始工作了，一直干到晚上12點。樓上樓下狂奔已成為日常，忙起來的時候不僅不能吃飯，有時候連水都顧不上喝。趕上顧客買幾大桶礦泉水，看似弱不禁風的她也只能一趟一趟地往樓上提。楊雪的老公也是一名騎手。有時兩人碰到，由于雙方手中都拎著餐，不方便摘口罩，只是鳴笛示意或者互相做個鬼臉，就擦肩而過了。
除此之外，安全是楊雪最擔心的問題。騎手每天穿梭在車流之中，稍有不慎，就容易發(fā)生交通事故。她就曾經(jīng)因為搶道和一輛汽車發(fā)生了剮蹭，所幸人沒事，車主見車無大礙也就沒再追究。可是她的車被撞壞了，客人的湯也灑了，她只能自掏腰包讓餐館重做一份送去。
“汽車、自行車、電動車，我都撞過，這已經(jīng)是我換的第三輛車了。”其實每一位騎手入職時，都被反復強調過“不能闖紅燈”。但一天跑幾十單，那么多著急的客戶，楊雪覺得完全遵守交通規(guī)則很難。
顧客
比起體力上的勞累，楊雪更怕顧客的刁難。
楊雪的方向感不是很強，剛上班的時候對路線和周邊的小區(qū)都不是很熟悉。北京高樓林立，社區(qū)密集，找起來本就不容易，趕上同一個小區(qū)有多個名字就更是難上加難。冬至那天，餃子暢銷出餐慢，楊雪取餐的時候已經(jīng)晚了。她按照顧客下單的地址來到小區(qū)內，轉了半天就是找不到，顧客也說不清楚具體怎么走。后來，她跟老公視頻通話，在他的指引下終于到達了送餐地點，但訂單已經(jīng)超時20分鐘了。敲開門，顧客根本不接受她的道歉，劈頭蓋臉地指責她。
“你怎么這么晚才來?”
“這餃子還怎么吃?”
“你們專送不是就應該送我這一家嗎?”“不是的，姐，您聽我解釋。”
“你不用解釋，專送就應該送我這一家!”
20分鐘，顧客不停地指責楊雪。為了平復顧客的情緒，避免得到差評，楊雪只能不斷地給顧客道歉。“姐，我真的很努力了，餐好了我肯定會盡快送達，希望您理解理解我，不要給我差評。”從樓上下來，楊雪的眼睛紅了，回到家看見老公后，委屈和難過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。
而她外賣生涯中僅有的一次差評，理由更是令她哭笑不得。
她把顧客訂的餐送到指定賓館后，顧客說正在洗澡，不方便下樓取餐，讓她放到前臺。隨后，她就得到了一個差評，理由是提前確認送達。不能溝通無法解釋，楊雪只能接受。對顧客而言，這也許只是一次爽快的發(fā)泄，可對騎手來說，得差評也許意味著一次處罰、一次心傷。
“其實，大部分顧客都是很客氣的，會說一聲謝謝。尤其是遇到惡劣天氣的時候，有些顧客會在冬天囑咐我天冷路滑不要著急，夏天臨走前送我一瓶冰鎮(zhèn)礦泉水。”這些小小的舉動，都讓楊雪真真切切地感受到，雖然生活不易，但是人間處處有溫暖。
變故
送外賣并不是楊雪的第一份工作。她還當過收銀員、送過快遞、做過餐館服務員、洗車工……“送快遞可比送外賣辛苦多了!”每天7點多就要開始裝車，趕上沒電梯的小區(qū)，一趟一趟地往上扛。回憶往事，楊雪仍記憶猶新。“曾經(jīng)送過跟我身高一般高的大箱貨物，搬不動就扛，扛不住就一點一點地往樓上挪。”因為住得遠，楊雪每天很早就要起床，有一次困得在送快遞的途中睡著了，導致連人帶車翻倒在馬路邊。
工作雖然辛苦，但楊雪也收獲了甜蜜的愛情。在做快遞員的時候，她認識了現(xiàn)在的老公，照顧她呵護她，讓她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。雖說是北京人，但離家打工的這幾年，楊雪卻很少回去，這也是她感到最后悔的地方。
因為父母離異，楊雪從小跟著父親一起長大。高中畢業(yè)那年，她跟父親大吵了一架后離家出走。父親有高血壓、糖尿病，身體一直不好。賭氣的這幾年，楊雪雖然惦記，卻過不了心里的坎兒，不愿意回家。
去年年底，父親因為肚子疼得厲害，去醫(yī)院檢查。胃癌晚期!楊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她不敢告訴父親診斷書的內容，但父親仿佛感知到了這一切，對楊雪說，如果有一天自己病重，就不要治了，他不想渾身插滿管子躺在監(jiān)護室里。病情加重，楊雪瞞不住了，她想帶父親去做化療，被父親拒絕了，“不做化療!我不想給你添負擔，你還要養(yǎng)孩子。吃點藥就行了!”
自從父親得病后，每天晚上下班后楊雪都會去看看父親，可坐了不到十分鐘，父親就擔心她走夜路不安全，把她“攆”走了。病情發(fā)展得很快，確診后半年，父親去世了，這讓從小就跟父親相依為命的楊雪悲痛萬分。一個人的時候，楊雪總是會回想起小時候，伏在父親寬厚的背上感受著溫暖與偉岸;結婚那天，看見父親背過身忍不住流下的淚水;產(chǎn)房門前，父親神情焦慮地踱來踱去……她很后悔當初的意氣用事，因為從此之后，她的世界再沒有“爸爸”了。
未來
所幸艱辛的生活沒有壓垮這個只有24歲的姑娘，父親雖然不在了，但他把樂觀開朗的性格留給了楊雪。同事眼中，她依舊是那個愛說愛笑的小“話癆”，但沒有人知道，這個愛笑的姑娘承受了多少生活的壓力。
送外賣的一年多時間里，她經(jīng)歷了家庭的變故，出過車禍、受過委屈、得過差評……但品嘗過生活的艱辛和苦澀后，這個95年的姑娘卻更顯淡然。心若向陽，又何懼憂傷，生活總會慢慢變好，她始終相信。
如今，女兒成了她最大的牽掛。3歲的女兒很黏她，每天都不愿意睡覺，要等她回家。在楊雪眼中，孩子的笑容是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。送外賣的工作讓楊雪不能時常陪伴在女兒身邊，這也是她覺得最虧欠孩子的地方。她最怕的，就是敲開顧客的家門時，看到對方家里也有一個幾歲大的孩子。“想起自己的女兒，下樓后總會偷偷抹眼淚。”
路遙在《平凡的世界》中寫道：“其實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世界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為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而奮斗。”
楊雪躺在床上，腦海中會閃過一幅幅向往的場景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聊天，吃完晚飯帶著孩子出去遛彎兒、看看廣場舞，脫去工裝到海邊美美地拍一張全家福……想著想著，就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(記者 任佳)
關鍵詞： 24歲女騎手
